20210809

最後一塊拼圖




 
1000片的拼圖,最後一片具有的儀式性讓我覺得很耐人尋味。明明是最無趣的最後一片,它沒有其他可能性了,那一個位子就是它的。但它又被賦予那麼意義重大的角色:宣告一切都結束了。隨手把最後一片塞進那個僅餘的缺。一切都圓滿了。卻像吐出生之最後一口氣。一切都結束了。
因為能拼完才讓人有動力開始拼湊漫無邊際的尋找對的那一片。途中心中暗自小小的無數的驚嘆。這裡那裡終於連上了。也在每次的開始後踫上必須擱一晚才能跨過的關卡。心無雜念的在夏日的馬路邊的蒸騰中或在冷氣吹送中。慢慢的拼起了綠意與枯枝的光影。觀察著體會著像是遺失了某個重要器官的自己。嘗試著回想以前的呼吸跟現在的呼吸有什麼不一樣。大概是困難了一點。畢竟過去14年的呼吸都是有蜜多的。14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想著未來可以預期的失去一度恐慌。不過是回到原來兩個人的生活的樣子而已。然後最後是一個人的樣子。這樣的思考好像並沒有安撫到自己像潮水一樣突然鋪天蓋地的思念。陷入某種程度的失能。失去某種程度的食欲。失去更多的睡意,失去更更多的起床的意志。一直一直夢到年輕的自己。夢中沒有蜜多沒有阿蘇沒有任何牽絆。夢中是一個想要有所牽絆的卻一無所有的年輕的自己。有一種很徬徨的輕。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想要投入一件事卻沒有任何想做的事。在不該醒著的時候醒著在該醒著的時候一直不願醒來。醒來就有很多有待習慣的日常。沒有一隻老老小小狗的日常。直到最後一天都有著沙啞卻元氣十足的小小的蜜多的汪汪汪。

拼圖的途中無數的小小卻重要的感動大多很模糊,只有一兩個特別深刻的記憶。但最後一塊宣告結束一切的拼圖的動作卻那樣的明晰歷歷在目。14年的拼圖,雖然只有模糊的記憶,但拼圖完成了。

覺得非常寂寞。


20210716

盡興

 





蜜多的名字取自心經。般若波羅蜜多。向田邦子的一篇散文寫說,若她有一隻貓,就取名蜜多。14年前的夏天,碩論口試後正準備修改,我對高生說想要領養那隻在籠子裡住了兩年的沒人要買的狗,我說那是一生的請求了。然後蜜多就來了。前天蜜多走了。原來滿滿蜜多氣味的床變得很不一樣。床變寬了。半夜不再有一隻狗壓我腿上。半夜不會再被嘖嘖嘖的舔腳聲吵醒。醒來身邊沒有狗。16歲的蜜多盡興的玩到最後一刻。每天我們都出門走走。每天她的頭都會沾滿別的狗的尿味。風雨不改。其實亮亮剛到家裡時,9歲的蜜多已經不年輕。因為跟亮亮混在一起,蜜多才學會了出門要四處探聞,花了很長的時間她才知道出門不必憋尿。慢慢的,蜜多開始不再尿在便盤上。慢慢的,蜜多下大雨打雷也不再發抖。慢慢的,蜜多不再在我們還沒進門就在門口鬼叫著擋路。蜜多開始睡很沉也睡很久。偶而的咳嗽開始變頻繁,呼吸的樣子變得吃力。但蜜多還是蜜多,只有她能獨佔我們的小霸王。蜜多在浴室門口等我洗澡。等我刷牙。等我準備好跟她一起上床。陪我一起看小說。當我黏過去聞她的身上的味道,她會別過頭去。總是用屁股對著我。我想像那是她認為保護我的最好角度。











每天每天都祈禱蜜多可以平安的睡著,一路睡到天上去。16歲的器官與肌肉已經被操到極致,蜜多直到最後一刻仍在跟我玩她跑我追的遊戲。我們每天都這樣亂玩一通。然後她呼不過氣來。我守著她一晚,心裡想著這是最後了。隔天醫生打了一針開了藥說再不行要送急診。不能呼吸的狗送急診是要住氧氣箱。所以高生租回來了。在氧氣箱睡了一晚,蜜多在吸飽氧氣的第二天半夜三點多,扒扒扒的要我們打開氧氣箱,她回到床上來,直接躺我大腿間。日子如常的我們吃飯散步蜜多依舊鬼叫。每天晚上先睡氧氣箱補氣,醒來上床跟我們一覺到天明。這樣的幸福的有陪睡小狗的日子數到第六個晚上。我哭腫的眼睛消腫,重新盤算著暑假的學習計畫。然後隔天早上發現床上有一灘乾掉的尿。蜜多第一次尿在床上。接著蜜多第一次突然倒下。雖然蜜多看起來還是有精神,一樣的跟屁蟲。蜜多一樣的愛吃愛叫。我們最後一次散步。三個人一起。雖然比之前都要喘,蜜多還是用力確認了平常她一定要聞過的點。然後我們抱她回家。那是一個漫長的夜晚。蜜多不能躺不能睡。氧氣箱已經沒用了。蜜多示意要上床再做了扒扒扒的指定動作。

天上的接送系統可能出了差錯,遲遲的蜜多都還喘著最後一口氣。作為蜜多馴養多年的人類,我負上重責的時候到了。我們到了離家最近的醫院。蜜多沉沉睡去。這個人類訓練有素,蜜多心無罣礙。

生死有時。我們知道。蜜多給我14年長長的陪伴,也帶來很多的體力與心力耗費。我們互相陪伴偶而互相嫌棄。蜜多尤其討厭我剪她指甲。我也很討厭蜜多常常要趴我腿上,即使太熱而喘氣還是要到我腿上。當我抽掉麻掉的左腿讓她的屁股落到椅子上她還會微抗議的回頭看我。其實我害怕著那樣不能自主的喘氣。那是無法抑止的生命力的衰微。

小小的小小的蜜多。最後一天在氧氣箱吞啃掉一整片雞肉起士方塊酥的蜜多。在家任性妄為在外卻十分怕陌生人狗的蜜多。在天上的蜜多。她知道。14年的日子我們每天都是對方不可或缺的存在。她走了。她在。

腫腫的眼皮有一天會消腫。相伴的記憶深植在每一個風景每一個呼吸每一個早晨每一個夜晚每一口咖啡。閉上眼,我就能看見你清澈專注的眼神。

蜜多再見。

20170305

天上一顆閃亮的星

亮亮再見。那是凌晨的一點多,我們吃著燒餅油條還有鹹漿。亮亮開始搖頭擺腦。我叫高生。我們一起跟亮亮說別擔心。亮亮微微喘了幾口氣。我慢慢的撫著亮亮的眉眼。高生把尿跟形狀完好溫熱的大便清好。然後在我們也不察覺的某一個時間點一切已經歸於平靜。我跟菩薩說謝謝。亮亮的睡窩頭上掛著一幅菩薩的畫像。下午我還罵菩薩太殘忍讓不吃也幾乎無力站起來的亮亮還活著。

228當天接近午夜,這幾天白天偶而會無力讓人覺得來日無多的亮亮很盡興的帶著高生逛了一個小時的大街。並且對一直聞她屁股的小吉娃娃狗吠了一聲以示警告。這樣精神不錯的亮亮隔天卻再也站不住。堅持不在家裡尿尿的亮亮即使包著尿布也是忍著。抱她下樓她就知道可以上廁所了。3月1號晚上,亮亮無力自己站起來。高生抱著她到陽台,還沒出門亮亮就軟趴趴的倒在地上並且馬上尿出來。那一刻高生哭了。

三年來你過得好嗎?亮亮如果個性跟我一樣差大概會回說廢話。高生每天早晚的讓亮亮帶著踏遍這一帶。亮亮你知道嗎。前面餐館那個牙齒非常參差看到你都熱情的喊亮亮亮亮你都很不給面子的閃她的阿姨。她昨天知道你走的消息眼睛都紅了要哭了反倒要高生安慰她別難過。最難過的是那個每天抱怨你花他兩個小時的人。他今天自己帶自己去逛了大街。

我們把三年來有亮亮的照片重覆看了又看。照片紀錄著亮亮逐步探索這個家的歷程。亮亮在陽台。亮亮在客廳。亮亮在沙發。亮亮在房間。發現其中有一個空檔原來是我的舊手機的照片還一直沒存出來。我知道生死有時。我慶幸病痛沒有折磨亮亮太久。亮亮直到最後都享受著跟高生互相拉扯被碎唸的散步時光。走不動的最後兩天,亮亮醒著時依舊眼睛骨碌碌的看著我們。

悲傷難免。但共處的三年時光卻是充滿著笑意。亮亮歸於塵土化為空氣。閃亮亮的三年時光。是我們跟亮亮的一輩子。

20170208

亮亮在


寫完論文的我一直很萎靡。失去拼死一搏一心一意要畢業的逼自己正常作息火力全開的動力。畢業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放鬆感。而是逐漸往下墜落的無力感。早上再也起不來。晚上動不動徹夜失眠。沒有論文壓力的日子讓沉積心中最混濁的一些什麼東西咕嚕嚕的冒著泡活躍起來。失去平衡的日子我聚精會神的看著每一個小鬼。我隨時準備著失去也加倍的慎防著意外的到來。我們很幸運的一直一家平安。入冬以來經歷P仔在室內溫度不低於23度的晚上摸起來額頭冰冷,我們馬上暖氣吹風機保暖燈的讓他恢復精神跟體溫。某一個午夜更發生烏米跳到樓下二樓陽台幾乎不可能回來的驚魂記,最後在我失心瘋的打開前陽台窗花的逃生口攀著窗花踩著咔啦脆響的二樓遮雨棚赤腳走到隔壁頂樓找烏米才讓烏米找到可以鼓起勇氣踩著好像隨時會應聲而碎裂的遮雨棚一鼓作氣的攀牆走壁衝回家的入口。而闇夜中赤腳在隔壁餐廳頂樓呆站著欣喜如狂的我被嘗試到樓下找店家想辦法上樓找貓的高生逮個正著。除了被臭罵不只一夜還搞得手腳青腫難分。急難之際腎上腺素狂衝我根本無法冷靜也不想冷靜。我的心在烏米漸行漸遠的回眸中碎成一片片。那是緊急千鈞一髮。P仔吹完吹風機慢慢回暖我們笑了。烏米回家後被罵臭頭全身瘀傷我在浴室裡還是偷偷笑了。儘管外頭有一個怒到不行的人忍著滿腔火氣隨時要火山爆發。失而復得。我覺得十分幸運。身體裡一部份的我每天掙扎著醒來好好的如實的共度相聚時光。專心的看著你的眼。踫踫鼻子。聞聞腳掌。摸摸肚子。一部份的我依然萎靡沉睡。
總是安靜的除了散步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亮亮,我開始在意她鼻子上一個小小的有點變大的疣。我怕這個小小的疣會長成腫瘤。世事難料,我也不喜歡穿鑿附會一些有的沒的先兆。我的憂心是理當的。亮亮的確長了一顆腫瘤。是脾臟腫瘤。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它長成7公分並且反覆出血。十月中旬有一回亮亮突然後腳無力站不起來,醫生看了X光片判斷是脊椎壓迫開了止痛藥。過兩天她也好多了。然後開始頻繁的出現走路破腳的情況。我們都以為是原來右腳的舊患,幫她泡熱水修甲有時候就走得順多了。11月開始我們讓蜜多亮亮吃一些蔬菜肉湯或炒肉,想著除了飼料也吃多元的新鮮食材,總是對這兩個年紀不小的小鬼的健康有好處。種種因素下我們沒有發現好幾次亮亮竟然對於阿蘇或蜜多睡在自己身邊無動於衷。我想她當時是不舒服而無力閃人。平常能行走自如時她對於睡窩有外人是不能接受鐵定馬上棄窩走人的。就這樣,亮亮的脾臟反覆出血癒合而或許身體又自行吸收了那些出血。期間吐了兩次但兩次都剛好有吃到小骨頭也把小骨頭吐出來。事到如今我們其實也無法確定當時那吐的真正原因。最後,亮亮在年初五突然癱軟在地上。當天早上還能去散步的,中午也有力氣坐著看我吃午餐,下午就癱下了。軟軟的一陀要抱去看醫生還馬上失禁灑了一大泡尿。我們心裡都暗暗一驚。這是要告別了嗎。
我們馬上到附近一家醫院看診。驗血結果是貧血。看X光片可能造成貧血的心臟沒有大問題。醫生說那可能是年紀大冷到了。剛好前一天該死的台北天氣突然變冷。接著事態急轉急下。醫生很隨意的說還是照個超音波確認一下有沒有內出血雖然他覺得觸診時亮亮肚子沒有很多水。結果超音波一照發現脾臟有腫瘤,肚子裡的水抽出來一看都是血。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個狀況該是要輸血開刀才能有救的。醫生當晚卻說,你們可以選擇積極治療,馬上到急診醫院不過血壓這麼低動手術要麻醉很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後來我們知道言下之意是他們無法處理。但醫生開了三天藥要我們讓亮亮回家休養三天,養好一點再來考慮手術。似乎這是比較慎重的做法。高生抱著軟趴趴的亮亮離開工作人員已經在裡頭檢視著盒餐準備大吃一餐的準備打烊的醫院。回家後按醫生的指示給亮亮灌食。亮亮被灌食完猛喝水。一副坐立不安無法躺下的樣子。原來她喝了一堆水準備要吐了。吐完以後虛弱的癱下。我們坐立難安的看著她。屋子裡很安靜。蜜多不安的一直黏著我們。然後我去買了一盒煙。一個人站在陽台猛抽。無法思考。怎麼辦。亮亮可能要走了。我一直想著我們的生命都是平行的。不過是生命線的長短而已。理性的想,那樣的平行式的同行關係的結束理應不會摧毀原來的生命的進行。但為何我覺得一切正在崩壞中。並且眼前有抉擇。如何抉擇下一步。我無法思考。
不能等了。這是高生在客廳照看亮亮把屎把尿誘她吃一口兩口罐頭一個晚上的結論。一大早他就打電話問各個醫院。前一天確診的醫院才坦言他們無法處理。亮亮的狀況不是休養能恢復的,亮亮必須開刀切除脾臟才能止血,必須輸血才能讓血壓回升。終於找到一家說可以處理的我們馬上坐計程車過去。醫院裡沒有照X光的設備,亮亮依然癱軟,我們無法走路到照X光的地方,坐計程車過去的路上我就這樣哭起來。有種龐大的無法承受的痛在蔓延。有種懦弱在體內張牙舞爪。提醒著我以後每一段相聚交集的關係都可能經歷這一種椎心的度日如年的漫長的告別。內心有一個冷冷的聲音說你養太多了。你做不到對他們每一個都盡心盡力。
照完X光我聯絡了高家嫂嫂說亮亮需要捐血。嫂嫂二話不說馬上帶了她的黑黑來驗血。40分鐘後我們迎來了驗血中心一個不可思議的「亮亮跟黑黑合」的電話。醫院裡接電話的助理的聲音明顯的表達了這件事的不可思議。只配一隻就找到合適的血。這接近奇蹟了。
總而言之,亮亮在接近一個半小時的手術後成功脫離了脾臟出血的威脅。預計最快半小時最慢一小時的手術,卻花了一個半小時。因為重覆出血又癒合導致內臟嚴重沾黏。在慌亂如戰地醫院的動物醫院內我盯著手術室的牆努力的想像我的心中有一朵內含鑽石的玫瑰,它轉呀轉的將亮亮體內混濁紫藍的氣化成一片銀光金光。
然後我們一起回家。這是亮亮術後在家中酣睡的第六個晚上。亮亮還在。我的心雖然仍然有一絲驚疑不定。但慢慢從沉睡萎靡中醒來。
亮亮還在。我看著沉睡中的她黑眼線上金黃色一排短短整齊的睫毛。摸摸她不再寒氣逼人的鼻樑。不時掀起她的嘴皮看看牙齦跟舌頭的粉紅色夠不夠粉紅。我們還不知道腫瘤的切片結果。我們不知道未來有多少時日。但現在亮亮還在。我們今天給她穿上我的條紋衣很潮的散步去。買了雞胸肉豬里肌切一堆蔬菜煮一鍋湯肉。亮亮把一天兩餐正餐再加兩餐雞肉泥吃光光。亮亮依然喜歡散步。我們旁若無人一心一意的一起散步。亮亮在。蜜多在。阿蘇在。墨飛在。烏米在。大P在。P仔在。你在。




20161102

非常伙食


那天我們到家樂福去吃了久違的鐵板燒,然後去樓上買了一支不沾鍋。心裡充滿著不確定。我們不開伙很久很久了。瓦斯只用來燒水還有煮泡麵。偶而煮個水煮蛋還有亮亮蜜多的水煮雞肉。即使便當難以下嚥,我們還是將就著把胃塞一塞。高生身負每天買便當的任務。我們開始投錢幣來決定要吃什麼。有時候週末沒有素食便當高生買個白飯配海苔醬脆瓜又一頓。我看著心裡隱隱覺得這樣的飲食讓人失去動力。我說買一支不沾鍋吧我來煮飯。前陣子還附和我說開伙好麻煩不開伙最好不必收廚房的高生說好。

好吃飯糰──內餡是京都買的白乾梅

新的不沾鍋比原來的不鏽鋼鍋子輕很多。我戴著口罩用新的鍋子慢慢把洋蔥炒成咖啡色。用舊的大鍋子慢慢煮一大鍋的蔬菜咖哩。起鍋前加入蒜蓉還有現擠柳丁汁。滾刀切的馬鈴薯紅蘿蔔軟爛入味。把滿滿都是菇的咖哩澆在熱騰騰的白飯上,配上炒蛋。我們吃了一頓讓人感動的好飯。

我的伙食供應是極不穩定的。開一次伙可能要休息三個月甚至一年。不過這次有點不一樣。我們已經連續四天自己開伙。有種不可思議。對自己可以動起來的事實。吃自己煮的飯,慢慢的洗菜切菜,細細的品味自己煮出來的味道。買了蔥回來。洗過以後仔細的擦乾每一根蔥。切好備用。在嗆鼻蔥味瀰漫的廚房裡。認真生活。

開伙這件事本來很新奇。所以我們很認真的拍照存證。這幾天除了咖哩飯還煮了薑燒豬肉梅子飯糰日式炒麵紅燒豆腐松露蛋炒飯。今天晚餐吃了非常大盤奶油意大利麵。

發現共享的食物味道最好。

不吃便當的日子很可喜。去菜市場逛逛去超市買買。日常裡多了新的期待。日子因此緩緩向前。慢慢的步入啟動模式。

20161027

不一樣的10月


寫論文期間,常說著好想一個人去旅行。想想那大概是一種在論文深淵中想像的一點光。一點在遙遠天空的不切實際的浪漫的光。脫離了論文深淵,一個人去旅行這件事不再是不太可能實行的。擺在眼前的現實,乍然變得有點可怕。經不起高生的激,有點賭氣的訂了機票。心裡想的卻是,與其說這是給自己的畢業禮物,不如說這是給自己的人生考驗。落實自己想做的事,儘管心裡忐忑多於期待。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我竟然要出門到日本去旅行。喜歡旅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許我是不喜歡旅行的體質Y說。京都應該會很好買小白說。我想我有可能是不喜歡旅行的。這要試看看才知道。京都應該沒什麼可以買吧因為我沒特別想買什麼只想買一個杯子。甚至覺得不需要買寄艙行李。以為七公斤的手提行李額度就夠用了。事實證明,事先買好回程20公斤行李是聰明的,雖然最後我的行李也才11公斤。


一個人旅行有很多從未試過的事。第一次置身在陌生的語言不通的國度。第一次自己一個人拖著行李搭公共交通工具去目的地。第一次拖著行李在已經漆黑一片的街上迷路。第一次一個人在旅館睡一間單人房。第一次跟來自各地的人共住上下鋪的宿舍。第一次在別人泡過澡的澡缸裡泡澡。第一次一個人完全隨意的旅行。

迷路大概是這次旅行的主題。走路跟散步的旅行方式跟迷路是好朋友。京都有很藍的天空。超乎想像的整齊乾淨的街道。的確很好買的小店。很容易就遇上台灣人。在京都的第一個落腳處,櫃台叫James的男生就是台灣人。中間住的銀閣寺附近的民宿,同房有一個台灣女生,同棟有兩個台灣女生。其中一個在check in時拿著小白的栗子零錢包。我們因此而認識了。最後在大阪也遇到兩個台灣室友。

百萬遍市集最難忘的流動廁所──古代糞坑的概念─沒有沖水設備


坐錯公車的意外收獲──京都車站前好看的音樂噴泉

行前多虧泡泡提醒,才少帶了些長袖衣物。只帶一件外套。結果是外套成天在背包裡成了不輕的負擔。只有一個晚上冷得牙齒打顫,因為我吃晚餐時在餐廳裡喝了很多杯冰水。十月中的京都雖然日夜溫差很大,但的確不冷。天氣一直很好,在京都的最後一晚下了雨。在雨中的小迷路有一種莫名的感傷。

不可思議的苔

八天七夜的旅程,住了三個地方,第一家是很新很有設計感的在河原三條町的青年旅館。第二家是銀閣寺附近很安靜的民宿。最後移動到大阪一家只開了三個半月的很漂亮的青年旅館。在第一家青年旅館住單人房,很自在,還有電視。公共區域很寬敞明亮,有各國的人,很熱鬧。第二家民宿很安靜,房裡有種太安靜的騷動,讓我一直耳鳴。小小的客廳不到十二點就自動關燈。不過附近的街道路上盡是好風景。走路就可以到銀閣寺。附近的法然寺的森林是我最喜歡的地方。鋪天蓋地的苔有一種飽滿的生命力。讓我想起地獄怪客裡綠色怪物被擊潰後它所化成的遍地的綠。附近還有讓我流連忘返的ホホ書店,外觀可愛的麵包店。繼續往前走就會走到一條有很多町家餐館的街。那裡有去了兩次都撲空第三次無意經過卻吃到的くらり食堂。像走入日劇裡的食堂,眉目如畫頭髮盤得很典雅的老板娘跟坐在吧台的工友常客閒話家常。昏黃的燈光下吃了一餐好吃得讓人感動的本日特餐。

情緒莫名飽滿的一餐,大概因為這是在京都的最後一晚

在餐廳或麵店坐下來用餐的每一頓,都要吃好久。份量都很大,大概是我平常進食量的一倍。吃了在「我們這一家」的卡通裡常出現的漢堡排。點了奶油蒜頭口味,卻發現店家用的奶油是我不喜歡的乳瑪琳。乳瑪琳怎麼能稱為butter呢吃的時候心裡不住的驚嘆。也吃了京都必吃的抹茶霜淇淋。烤糰子。在大阪心齋橋的街上吃了熱呼呼軟趴趴的章魚燒。在難波站裡跟上班族們並排坐著吃了烤鯖魚定食。那是喉嚨痛頭昏腳輕的感冒日。邊吃邊覺得自己左搖右晃快昏倒了。然後大阪的兩天就在旅館拼命煮開水喝水吃巨峰葡萄跟海鹽麵包中度過。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獨自一個人生病,有點心慌。還好最後這家旅館有舒服的公共區域,我就在那裡慢慢的喝著百萬遍市集買來的花茶,頭昏昏的品味著想回家躺在床上的心情。因此跟同是一個人獨自出差的來自伊勢的日本女生聊了很久,用英文跟漢字跟比手畫腳。還有笑與眼神。因此跟櫃台的瑞典女孩成為朋友,兩人都因為累極而不住傻笑的玩了一個晚上的撲克牌。

來到一個人旅行的最後一天,如釋重負的可以回家了。帶著感冒回來。隔兩天去上課。不可思議的感受到旅行過後的新。像有一點什麼活的嶄新的能量。日常的風景有點說不上來的可喜。或許這是充電。在全新的時間感裡度過了八天幾乎脫離日常規律的生活。只憑著雙腳隨意的到處亂走,一天裡最在意的事只有早上大了便再出門。然後就是一直隨意走走到處看看。隨時拍下想給你看的風景。肆無忌憚的任性的揮霍每一個時刻。時間感的脫序。這大概是這次旅行給我最大的衝擊。我想,這大概是我喜歡的旅行的樣子。

在京都吃的煎餃很好吃

亂走發現──有很胖貓小貓黑貓很多貓的店

在大阪吃了這些

8月快底拿到畢業證書。十月的京都行,是高生送我的畢業禮物。把有點挫又很能宅的我逼著出去旅行。一如行前說好的,我買了兩個杯子回來。


兩個人每天用各自的杯子喝著咖啡花茶玄米茶。繼續日常。




20150829

那些留不住的

頻密而清晰的惡夢。生活裡非常討壓的人或非常在意的人出現在夢裡。夢中的自己總是焦慮到一個極致。因為夢中的自己總是在糟透的處境中越走越糟。然後在一個不可收拾的糟之中突然靈光一閃。這是夢。別擔心。醒來一切就會變好。一如那天我夢見小蜜吃了我最後給她的零食,恍惚的接受到她要我別擔心的訊息。我恍惚的醒來想著小蜜走了這件事說不定是夢。然後清醒的我知道那不是夢。昨天我夢見自己重拾年少時期憋扭的個性。斷然拒絕與他人同行獨自走在陌生的城市。心裡徬徨但卻執著的相信一切都會沒問題的。不需要別人的陪伴與幫忙。自己獨自一個人沒問題。夢中出現了跟媽媽很像的六姨。那個幾十年沒見最近才在哥哥的婚禮上見上一面的媽媽的妹妹。

每天醒來想要逃避現實的感覺處在一個循環中。慢慢的不想醒來的過程不那麼長。慢慢的身體願意接受傷心這個事實。慢慢的身體從傷心的疲困中醒來。生命中的失去一如在身上刺出一個傷口來。慘不忍睹的傷口也許會讓人痛哭不已。也許伴隨很多想不起來曾經的美好而懊惱。也許伴隨更多莫名的牽扯不清的情緒。不哭過似乎不能癒合。日子再也回不去。失去的也不可能重來。但曾經度過的不因此時此刻的不在而消失。生命中曾經的美好不會消失儘管我想破頭也想不起來在具體的那一天你我共度了美好時光。記憶原來不如自己想像的可靠。不如相信直覺。不如相信自己。我們只能這樣一直活下去。每一天的此時此刻都能相信自己。那麼每一天的此時此刻的失去我都不必苛責過去的自己。也只能做到這樣而已。或許這樣而已是了不起了。接受生命中無休止的缺憾也許是讓內心風暴稍息的出路。感覺有一個瘋狂的我在那裡不停的往回奔跑。失去的終究追不回來。只有失去更多。不要回頭不要跑。累了就休息。慢慢走。

從七月中開始閉關到八月底寫出來兩章的初稿。老師遲遲沒有回應。寫論文這件事是一件必須完成的工作。這樣視為工作拿出負責的態度把它一點點的完成。這樣就可以了。

那天廁所天花板沿著牆面在地面流淌出一條細細的溪流。緩慢而有致的。奇臭無比。在那樣充滿臭氣的空間沖澡中我重複著因為太臭而閉氣結果很快因為缺氧而反射的大口吸氣的過程。因此生氣。結果是樓上在壓筍乾。以為是屎尿原來是筍乾水。那天小蜜不舒服。敲敲打打的天花板還沒弄完,廁所喇叭鎖卡死反鎖了。就在我便意來襲時。不過是小事只要找鎖匠就好。忍著便意的同時也忍著內心的亂。想要保持冷靜觀望前方的未知。小蜜在第二次看診後的早上南征了。想起學妹做的一個陽台的短片。陽台上晾曬的衣物反映了一個家的由建立到繁盛最後凋零。這就是生命了。生命並非只是繁花盛開的喜悅。而是由生至死有聚有散。活著有時。有時哭。有時笑。


37歲的那天生日我那麼認真的許願。或許我每次許願都如此。或許10月我也來買一個大蛋糕,回敬大大的38給高生。

高生說寫一些東西吧。整理一下心裡累積的這些跟那些。記那些留不住的。以及那些流淌在身體裡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