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05

天上一顆閃亮的星

亮亮再見。那是凌晨的一點多,我們吃著燒餅油條還有鹹漿。亮亮開始搖頭擺腦。我叫高生。我們一起跟亮亮說別擔心。亮亮微微喘了幾口氣。我慢慢的撫著亮亮的眉眼。高生把尿跟形狀完好溫熱的大便清好。然後在我們也不察覺的某一個時間點一切已經歸於平靜。我跟菩薩說謝謝。亮亮的睡窩頭上掛著一幅菩薩的畫像。下午我還罵菩薩太殘忍讓不吃也幾乎無力站起來的亮亮還活著。

228當天接近午夜,這幾天白天偶而會無力讓人覺得來日無多的亮亮很盡興的帶著高生逛了一個小時的大街。並且對一直聞她屁股的小吉娃娃狗吠了一聲以示警告。這樣精神不錯的亮亮隔天卻再也站不住。堅持不在家裡尿尿的亮亮即使包著尿布也是忍著。抱她下樓她就知道可以上廁所了。3月1號晚上,亮亮無力自己站起來。高生抱著她到陽台,還沒出門亮亮就軟趴趴的倒在地上並且馬上尿出來。那一刻高生哭了。

三年來你過得好嗎?亮亮如果個性跟我一樣差大概會回說廢話。高生每天早晚的讓亮亮帶著踏遍這一帶。亮亮你知道嗎。前面餐館那個牙齒非常參差看到你都熱情的喊亮亮亮亮你都很不給面子的閃她的阿姨。她昨天知道你走的消息眼睛都紅了要哭了反倒要高生安慰她別難過。最難過的是那個每天抱怨你花他兩個小時的人。他今天自己帶自己去逛了大街。

我們把三年來有亮亮的照片重覆看了又看。照片紀錄著亮亮逐步探索這個家的歷程。亮亮在陽台。亮亮在客廳。亮亮在沙發。亮亮在房間。發現其中有一個空檔原來是我的舊手機的照片還一直沒存出來。我知道生死有時。我慶幸病痛沒有折磨亮亮太久。亮亮直到最後都享受著跟高生互相拉扯被碎唸的散步時光。走不動的最後兩天,亮亮醒著時依舊眼睛骨碌碌的看著我們。

悲傷難免。但共處的三年時光卻是充滿著笑意。亮亮歸於塵土化為空氣。閃亮亮的三年時光。是我們跟亮亮的一輩子。

20170208

亮亮在


寫完論文的我一直很萎靡。失去拼死一搏一心一意要畢業的逼自己正常作息火力全開的動力。畢業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放鬆感。而是逐漸往下墜落的無力感。早上再也起不來。晚上動不動徹夜失眠。沒有論文壓力的日子讓沉積心中最混濁的一些什麼東西咕嚕嚕的冒著泡活躍起來。失去平衡的日子我聚精會神的看著每一個小鬼。我隨時準備著失去也加倍的慎防著意外的到來。我們很幸運的一直一家平安。入冬以來經歷P仔在室內溫度不低於23度的晚上摸起來額頭冰冷,我們馬上暖氣吹風機保暖燈的讓他恢復精神跟體溫。某一個午夜更發生烏米跳到樓下二樓陽台幾乎不可能回來的驚魂記,最後在我失心瘋的打開前陽台窗花的逃生口攀著窗花踩著咔啦脆響的二樓遮雨棚赤腳走到隔壁頂樓找烏米才讓烏米找到可以鼓起勇氣踩著好像隨時會應聲而碎裂的遮雨棚一鼓作氣的攀牆走壁衝回家的入口。而闇夜中赤腳在隔壁餐廳頂樓呆站著欣喜如狂的我被嘗試到樓下找店家想辦法上樓找貓的高生逮個正著。除了被臭罵不只一夜還搞得手腳青腫難分。急難之際腎上腺素狂衝我根本無法冷靜也不想冷靜。我的心在烏米漸行漸遠的回眸中碎成一片片。那是緊急千鈞一髮。P仔吹完吹風機慢慢回暖我們笑了。烏米回家後被罵臭頭全身瘀傷我在浴室裡還是偷偷笑了。儘管外頭有一個怒到不行的人忍著滿腔火氣隨時要火山爆發。失而復得。我覺得十分幸運。身體裡一部份的我每天掙扎著醒來好好的如實的共度相聚時光。專心的看著你的眼。踫踫鼻子。聞聞腳掌。摸摸肚子。一部份的我依然萎靡沉睡。
總是安靜的除了散步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亮亮,我開始在意她鼻子上一個小小的有點變大的疣。我怕這個小小的疣會長成腫瘤。世事難料,我也不喜歡穿鑿附會一些有的沒的先兆。我的憂心是理當的。亮亮的確長了一顆腫瘤。是脾臟腫瘤。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它長成7公分並且反覆出血。十月中旬有一回亮亮突然後腳無力站不起來,醫生看了X光片判斷是脊椎壓迫開了止痛藥。過兩天她也好多了。然後開始頻繁的出現走路破腳的情況。我們都以為是原來右腳的舊患,幫她泡熱水修甲有時候就走得順多了。11月開始我們讓蜜多亮亮吃一些蔬菜肉湯或炒肉,想著除了飼料也吃多元的新鮮食材,總是對這兩個年紀不小的小鬼的健康有好處。種種因素下我們沒有發現好幾次亮亮竟然對於阿蘇或蜜多睡在自己身邊無動於衷。我想她當時是不舒服而無力閃人。平常能行走自如時她對於睡窩有外人是不能接受鐵定馬上棄窩走人的。就這樣,亮亮的脾臟反覆出血癒合而或許身體又自行吸收了那些出血。期間吐了兩次但兩次都剛好有吃到小骨頭也把小骨頭吐出來。事到如今我們其實也無法確定當時那吐的真正原因。最後,亮亮在年初五突然癱軟在地上。當天早上還能去散步的,中午也有力氣坐著看我吃午餐,下午就癱下了。軟軟的一陀要抱去看醫生還馬上失禁灑了一大泡尿。我們心裡都暗暗一驚。這是要告別了嗎。
我們馬上到附近一家醫院看診。驗血結果是貧血。看X光片可能造成貧血的心臟沒有大問題。醫生說那可能是年紀大冷到了。剛好前一天該死的台北天氣突然變冷。接著事態急轉急下。醫生很隨意的說還是照個超音波確認一下有沒有內出血雖然他覺得觸診時亮亮肚子沒有很多水。結果超音波一照發現脾臟有腫瘤,肚子裡的水抽出來一看都是血。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個狀況該是要輸血開刀才能有救的。醫生當晚卻說,你們可以選擇積極治療,馬上到急診醫院不過血壓這麼低動手術要麻醉很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後來我們知道言下之意是他們無法處理。但醫生開了三天藥要我們讓亮亮回家休養三天,養好一點再來考慮手術。似乎這是比較慎重的做法。高生抱著軟趴趴的亮亮離開工作人員已經在裡頭檢視著盒餐準備大吃一餐的準備打烊的醫院。回家後按醫生的指示給亮亮灌食。亮亮被灌食完猛喝水。一副坐立不安無法躺下的樣子。原來她喝了一堆水準備要吐了。吐完以後虛弱的癱下。我們坐立難安的看著她。屋子裡很安靜。蜜多不安的一直黏著我們。然後我去買了一盒煙。一個人站在陽台猛抽。無法思考。怎麼辦。亮亮可能要走了。我一直想著我們的生命都是平行的。不過是生命線的長短而已。理性的想,那樣的平行式的同行關係的結束理應不會摧毀原來的生命的進行。但為何我覺得一切正在崩壞中。並且眼前有抉擇。如何抉擇下一步。我無法思考。
不能等了。這是高生在客廳照看亮亮把屎把尿誘她吃一口兩口罐頭一個晚上的結論。一大早他就打電話問各個醫院。前一天確診的醫院才坦言他們無法處理。亮亮的狀況不是休養能恢復的,亮亮必須開刀切除脾臟才能止血,必須輸血才能讓血壓回升。終於找到一家說可以處理的我們馬上坐計程車過去。醫院裡沒有照X光的設備,亮亮依然癱軟,我們無法走路到照X光的地方,坐計程車過去的路上我就這樣哭起來。有種龐大的無法承受的痛在蔓延。有種懦弱在體內張牙舞爪。提醒著我以後每一段相聚交集的關係都可能經歷這一種椎心的度日如年的漫長的告別。內心有一個冷冷的聲音說你養太多了。你做不到對他們每一個都盡心盡力。
照完X光我聯絡了高家嫂嫂說亮亮需要捐血。嫂嫂二話不說馬上帶了她的黑黑來驗血。40分鐘後我們迎來了驗血中心一個不可思議的「亮亮跟黑黑合」的電話。醫院裡接電話的助理的聲音明顯的表達了這件事的不可思議。只配一隻就找到合適的血。這接近奇蹟了。
總而言之,亮亮在接近一個半小時的手術後成功脫離了脾臟出血的威脅。預計最快半小時最慢一小時的手術,卻花了一個半小時。因為重覆出血又癒合導致內臟嚴重沾黏。在慌亂如戰地醫院的動物醫院內我盯著手術室的牆努力的想像我的心中有一朵內含鑽石的玫瑰,它轉呀轉的將亮亮體內混濁紫藍的氣化成一片銀光金光。
然後我們一起回家。這是亮亮術後在家中酣睡的第六個晚上。亮亮還在。我的心雖然仍然有一絲驚疑不定。但慢慢從沉睡萎靡中醒來。
亮亮還在。我看著沉睡中的她黑眼線上金黃色一排短短整齊的睫毛。摸摸她不再寒氣逼人的鼻樑。不時掀起她的嘴皮看看牙齦跟舌頭的粉紅色夠不夠粉紅。我們還不知道腫瘤的切片結果。我們不知道未來有多少時日。但現在亮亮還在。我們今天給她穿上我的條紋衣很潮的散步去。買了雞胸肉豬里肌切一堆蔬菜煮一鍋湯肉。亮亮把一天兩餐正餐再加兩餐雞肉泥吃光光。亮亮依然喜歡散步。我們旁若無人一心一意的一起散步。亮亮在。蜜多在。阿蘇在。墨飛在。烏米在。大P在。P仔在。你在。